（十九）

清明过后，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始凋谢，小溪里时有粉红色的花瓣随水流去。在我看来，落花流水的残春景象更有一番诗意。

走过独木桥，参天大树，灌木林里的草丛间零零星星地点缀着一些小花。

我和金生一道爬上了林场场部的平地上，方场长正好从门里出来。他的新发型让我好像忽然间遇上了一只羽毛两边分开的白翎鸟。我忍不住地笑出了声。这种引人入胜的笑声，使得方场长立即兴奋起来，眉飞色舞地用双手抚摸着自己的新发型，那么得意。

随即，大炮书记、张书记，张初云三张笑脸纷纷从门里闪出，他们全笑哈哈地站在坪上，目光全集中在方场长的新发型上。

矮胖的大炮书记挺着个大肚子，声音特响：方场长，现在可神气啦。今年二月，也就是过年后不久，我、张书记、方场长三人去市里开了个林业大会，会上我们林场被评为全市林粮间作、林粮大丰收的标兵，是全市乃至全省的林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。方场长在大会上用普通话发说，吃水不忘挖井人啦，林场多年来一直是听话的孩子，造大面积林，种多少苗，林粮间作该如何搞，全听仲开伟和曾智勇的，听营林科的决定。每年山民们刈的山，也全是市林业局的技术员们来量，没有他们量，山民们造了多少林，我们也不知道呀。林场没钱啦，也全是市林业局拨呀。如果没有市林业局这个爹娘，我们苦得很嘛。林场去年林粮间作，丰收的玉米一百二十万斤，挑到粮站去了，为国家献了粮啦。去冬今春呢，刈的山已达一千七百亩，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多呀，估计林粮间作种玉米，加上去年种玉米的林地一千五百亩，今年玉米的收成可达二百五十万斤啦。台下台上的人听方场长这么一说，欢呼雷动呀。方场长站在台上不知道下来啦，就知道笑哇。他到市里的理发店理头，一路笑哇，坐在店里的椅子里，也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哇。他告诉好奇的理发师傅说，他是全市乃至全省林业战线上的一面红旗林场的场长，是林粮间作、林粮大丰收标兵林场的场长。他请理发师傅为他理个威风的发型。那个理发师傅就给他理了个两边分开的发型，说左边是标兵，右边是一面红旗。

我们大伙带着笑声跨进了场部。我看见那面鲜红的锦旗悬挂在大炮书记的房间，站在堂前一眼就可看见。

他们还告诉我过不了几天，有来自外省外市的林业战线上的人要来林场观看林海，带路的人是我和张初云。方向是从二矿区旁的内坦造林队那条小路上山。山路已派内坦队的山民加宽了一点，那条路线可一直通到林场场部。还准备了十几张大圆桌从场部门口的坪上开始摆，一直摆到对面场部造林队的坪上。做饭炒菜的伙夫由一人增加十几人，全是场部造林队的妇女。大炮书记叫金生、大刘立即下山，再带上力大无比的山棚佬去采购吃的、用的东西。林场明天就要请人杀猪了，比过年还要热闹。

山棚佬、金生、大刘下山了。

大炮书记从口袋里掏出我房间的钥匙交还给我说：你不在的时候，仲开伟和曾智勇来过几次，每次呢，住上两天，把林场的工作同我们一起协商安排好就走了。我和方场长都觉得你的房间干净，整洁，就叫仲开伟住你的房间，曾智勇住张初云的房间，张初云就暂住楼上。

那些技术员们来量山，我不在的时候，你也可以把房门打开，让他们住。

技术员们来了，全住在楼上。

方场长走过来笑着说：仲开伟很爱干净的，你快去打开门看看，被子、枕头，叠得平平整整，桌子也抹了，地也扫了。

是吗我兴高采烈开了房门，果真，如方场长说的那样。我把背包挂在钉子上，闻到了淡淡的香皂味，闻到了太阳味。

大炮书记问我去不去对面山民家里挑选杀谁家的肥猪

我忙回道：不去，绝对的不去。

为什么不去，猪又不会咬你。大炮书记哈哈大笑起来。

我说：猪的眼睛很大，会像照相机咔嚓一下，拍下我的模样，到了阴间，它会告状到阎王那里，谋杀它的人中有一个女人。

方场长、张初云捧腹大笑，说他们也不想去对面挑选杀肥猪。

大炮书记一边笑，一边走进了张书记的房间，手指张书记说：现在，我任命，挑杀肥猪的总司令是张书记，副总司令是大炮。

张书记很听话地跟在大炮书记身后下了山。

方场长带着张初云到厨房外面锯柴木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