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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十四)

(三十四)

1999年,刘远长大师退休了,他领着几个人在明青园办起了作坊。厂里行政人员女的46岁退养,男的50岁退养。厂里有时发工资靠贷款。但比起市里十大瓷厂的倒闭,七万陶瓷工人自谋生路,还是要强一点。至少,雕塑瓷厂没有倒闭。

汹涌澎湃的经济改革将陶瓷企业破釜沉舟,置于死地而后生。为了生存,无数陶瓷界人士磕磕绊绊,步履艰难,自起锅灶,找米下锅。他们像即将出征的将士自己跟自己立下军令状:只许成功,不许失败。他们抓住了改革的机遇,抓住了生存的机遇,抓住了自我发展的机遇。有技术的靠技术生存。有管理能力的靠管理能力开办小厂、小作坊,逐步发展壮大。有推销能力的跑遍全国大小城市,设地摊、租小店、神州大地处处留下景德镇陶瓷界人士的足迹。我那个不怕吃苦的姐夫,比陶瓷界人士早迈出了八九年的步伐,与香港的妹夫做精品瓷生意。所以,他是市里最早成为百万富翁的瓷商。刘远长大师的后来追上定能超过姐夫十倍百倍。这是预料之中。因为,刘远长的名字与他精美绝伦的雕塑精品早已飘扬过海,誉满全球。

从电视里新闻里,我看见仲志明还坐在那里开会。我疑惑不解,怎么还没退休我找上门了。

爱飞,你怎么来啦

子、丑、寅、卯、辰、巳、午、未、申、酉、戌、亥。

爱飞,你怎么又像数大树那样,一口报完了全中国人的生肖。

仲大哥,你什么时候退休

还要过几年。

刘大师比我年纪正好大一轮,属兔的。他都退休了,你还要过几年。这样算来,你比我只大五六岁,是吗

爱飞,大五六岁跟大一轮没有区别的。我喜欢充大呀,充大,才像你的大哥,你才可以在我面前任性,一吐积郁,一吐欢快,我才可以帮你出主意,帮你做事。以前,带你这个大队看电影,那个大队看电影。没事干,你吹口琴,我唱歌,多愉快呀。那些回忆令我永生难忘呀,爱飞。说完,他咳嗽了几声,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小瓶子,转开盖子,几粒小丸子倒在手心,一下又放进了嘴里,端起杯子喝几口开水,咕噜吞下。

他倒了一杯水给我喝。

我坐在他的对面问他:你生病了吗

是呀,治不好的肺癌,已经一年了,阎王开恩,知道我眷恋事业,舍不得拖我走。他坐在椅子里安然无恙地微笑。

肺癌我吃惊地盯着他,不会的,仲大哥,是医生误诊了。你到北京、上海那些大医院复检,不要坐在这里上班,不要坐在这里。

去啦,复检的结果是肺癌。坦然面对吧,心态好呢,可以活个七八年。心态不好呢,几个月就完蛋。他满不在乎地说。

可我却难过极了,眼眶里全是泪水,泪水又慢慢地流淌在脸上,什么话也没有了。

他起身走近我,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痕说:爱飞,别难过。也许是我的一生太一帆风顺了吧。从认识你起,我那么年轻,就是公社的副书记,后来回城了,在随机工具厂、印机厂都是当厂长,到了税务局是副局长,正局长,成立了国税局,又是正局长,一直当到现在。十大瓷厂的倒闭,不少企业经营不景气,个体市场底子又很难摸清,这些不利因素使我局里的不少干部颇感为难,工作怎么开展天地转,光阴迫,时间紧,任务重,困难大,怎么排除重重困难我经常彻夜难眠。我和班子里的同仁们坚持以政治思想工作为先导,以税收任务为中心,以‘创佳评差’竞争和实施‘八大工程’为突破口,以提高干部队伍素质为重点,以征管改革为契机,积极开展反腐败斗争,要求全局领导、干部要管好自己的嘴、手、脚,不该吃的不能吃,不该拿的不能拿,不该去的地方不能去。这样,才基本上保证了各项工作任务的全面完成。

我非常疲倦,的确很累,但又为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尽了心尽了责,又由衷地欣慰。

我也常常想啊,年轻时,在公社当副书记太轻快了,却老是羡慕年富力强的仲开伟,全市一百多个林场跑来跑去的。老孔和汪社长那么喜欢他,还说什么哪个公社的领导不喜欢他。我那时,很喜欢唱歌,但真正懂音乐的还是仲开伟,他满腔热血地行走在林业事业的高音符上,到了瑶里,他就要问老孔:刘羽呢刘羽在哪他的脚步又回到了思念红颜知己的低音符上徘徊。他死了,红颜知己为他献上满天星星的鲜花。刘羽,爱飞,大哥我死了,你会为我献上满天星星的鲜花吗

仲大哥,我想,我应该死在你的前面,我不忍心,真的舍不得你也像仲开伟那样匆匆地离我而去。我会到庙里跪在大慈大悲的菩萨面前为你祈福,为你求寿。我又流泪了,心里极度悲哀。

他再次用手替我抹去脸上的泪痕说:爱飞,我送你下去。

我们乘电梯从七楼下到地面,他站在大门口向我的背影不停地招手,我又不停地回转身招手让他回办公室。我走远了,仍听见他在喊我:爱飞,爱飞。

我的眼前浮现了他在林场时,那么霸道地手指大炮书记说:爱飞,是我取的名字,是我的专利,任何人不得叫,包括你,大炮书记。

记忆力太强,就会被往事埋葬,只有繁杂的家务活和带孩子的忙乐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才会无情地冲淡往事的回忆,卷走分分秒秒宝贵的时光。

2008年农历的正月初一,方钧的妻子因病离开人世,埋在高沙村,她是高沙人。正月农历二十八日清晨,金生在高沙车祸身亡。我赶到高沙检查站,听与他同时下班的木生说:简直是鬼迷心窍,班车都来了,我拖金生跟我一道上车回家去,他竟从车上跑下来,说是忘了带红豆杉小树苗。这是第三棵红豆杉树苗,送给他叔叔第三个儿子,前两棵是送给他叔叔的大儿子、二儿子。街上买一棵红豆杉树苗要两千元。他一下车横跨马路,就被林科所的中巴撞了头部,请了二院的医生到场,不用抢救,当即死亡。

我的儿子在另一个检查站上班,他比我早赶到现场,为父亲的死,哭得昏天黑地,被他的学友同事关在一间房里。他又在房里对自己拳打脚踢,悲伤欲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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