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九）

晚上，出纳小吴又来了，他又坐在那只凳子上，样子很高兴。我想让他高兴的样子慢慢减退下来，再跟他说。谁知，他一直很高兴地用大眼睛转来转去的，好像在来的路上捡到了金子。我还是说了：你家里有什么喜事吗这么高兴。

家里没有喜事，凡是遇到我的人都向我要喜糖吃。

你以为我们的恋爱已经谈完了吗

谈完了。

我们的谈话跟村民坐在田埂上，坐在大树下聊天，不是一样的吗。

不一样，我说了我喜欢你。

你喜欢我，我不喜欢你知道吗

你会喜欢我的，我一定要得到你。他非常激动地离开了凳子，把我压倒在床上。

我一个翻身起来，一个铁掌打在他的脸上，叫他滚，快滚。

但他就是不滚，又坐回到凳子上。他的大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，我也后悔为什么要打他。过了一阵子，我叫他回家去，他说他怎么也不回家，一定要坐到天亮。

我说：你怎么这般倔强。

他说：我小时候得了一种治不好的病，郎中说只有吃朱砂。我母亲就叫郎中开了朱砂给我吃。乡下人都知道吃了朱砂的小孩子，脾气以后都会很犟的。

听到他很委屈地说出了这样的实话，又看到他那双大眼睛里还有滚动的泪花，我的心软了，没有再叫他滚。我上床躺下了，他在凳子上坐了一个晚上。天亮了，他骑车走了。

屋里的两个女人，同时向我投来道喜的目光。

我生病了，浑身没有一点力气。我背起包，慢悠悠地在公路上走，在路边歇，一歇下来就不愿起身，起身了，走了一点路，又在路边石头上坐，一坐又是很长时间。

傍晚，来到了公社，扯亮了灯，却不知道该做什么。门大开着，我坐在椅子里发呆。仲志明进来了，又从张主任的房间拖来那个凳子坐在我的身旁。他神经质地惊叫起来：刘羽，你变啦！谈恋爱谈得这么憔悴！快告诉我怎么回事。

他的惊叫让我清醒，我也神经质地惊叫起来：谁谈恋爱了，那个死大炮，让出纳小吴追到三墩去了，天天去，天天去！

谈恋爱吗，就是要追呀，大炮是活大炮呀，把出纳小吴轰出了林场，又把出纳小吴轰到了三墩，是好事呀。